《夕阳箫鼓》者,琵琶之著名曲也,亦名《夕阳箫歌》,又有《浔阳琵琶》、《浔阳夜月》、《浔阳曲》等异名,流传于世。或谓其意旨出于《琵琶行》,如《浔阳琵琶》之名,即自《琵琶行》首句“浔阳江头夜送客,枫叶荻花秋瑟瑟”取之。然《夕阳箫鼓》之境,与《琵琶行》殊异。史称《夕阳箫鼓》之音乐内容与意境,皆本于张若虚之《春江花月夜》一诗。至二十世纪之初,更有改编自《夕阳箫鼓》之管弦乐曲,名为《春江花月夜》。
《夕阳箫鼓》之情,基本源于《春江花月夜》之诗。张若虚者,初唐诗人,虽未入《旧唐书》之人物列传,然有《春江花月夜》一诗,被誉为“孤篇冠全唐”。诗云:“春江潮水连海平,海上明月共潮生。滟滟随波千万里,何处春江无月明。”此诗起首便立意高远,气势雄浑。自春江至海潮,自江树至花林,自月升至月落,自现实至梦境,张若虚描绘一幅似幻似真、苍茫深阔、静谧优美的画卷。“人生代代无穷已,江月年年只相似。不知江月待何人,但见长江送流水”四句,蕴含对人生和宇宙之哲理性思考。闻一多谓之:“在神奇的永恒前面,作者没有错愕,没有憧憬,没有悲伤。”诗尾有游子思归、离愁别恨等情绪,虽略显感伤,仍不减大气。
奇怪的是,自唐、宋至明前期,各家诗评选注略过此诗,自然也无人承认其为旷世杰作。直至明代之后,唐诗选本才开始收录此诗。明代钟惺在《唐诗归》中评云:“浅浅说去,节节相生,使人伤感,未免有情,自不能读,读不能厌,将‘春江花月夜’五字,炼成一片奇光,分合不得,真化工手。”清代王夫之《唐诗评选卷一》中云:“此诗句句翻新,千条一缕,以动古今人心脾,灵愚共感。其自然独绝处,则在顺手积去,宛然成章。”清末王恺运在《王志·论唐诗诸家源流》中评云:“张若虚《春江花月夜》用《西洲》格调,孤篇横绝,竟为大家。”
自二十世纪以来,《春江花月夜》备受人们推崇。闻一多在《唐诗杂论》中认为此诗一扫宫廷艳体之诗风,“清除了盛唐的路”,对雄奇壮美的一代盛唐诗风的到来起到了重要的启承作用。因而,“张若虚的功绩是无从估计的。”闻一多进而称之为“诗中的诗,顶峰上的顶峰”。
《春江花月夜》兼具初唐气度和盛唐气象。博大、进取、宽容、唯美,已成唐朝之“时代气质”。身处初唐与盛唐前期之张若虚,其作品不自觉流露出时代之“脉象”,甚属自然。贞观之治、开元盛世乃中国历史上少有之盛世。近来“盛世”一词频现于各种媒体。如本篇引言所提,春节晚会舞台之大对联中有“上下五千年,繁荣盛世庆今日”之句。有人甚至撰文提出中国历史上共出现过三个盛世,即汉初盛世、唐初盛世及康乾盛世,并暗示中国即将进入中国历史上第四个盛世。
大路看来,康乾盛世难以和汉唐盛世等量齐观。汉、唐盛世时,中国领先于同时代之世界其他国家。而康乾盛世时,清朝虽在经济、军事等方面有可称道之处,百姓生活也相对丰足,然国家发展水平已落后于世界发展水平。且从文化角度来看,清朝之文化极为僵化、守旧,难见雄浑豪放之诗情,亦无流传后世之大作。清朝之悲剧性结局难道与康乾盛世时之自我封闭、文字狱及思想禁锢毫无关联么?
《春江花月夜》孤篇横绝,大唐独运。《夕阳箫鼓》之琴韵悠扬,画意入梦。诗中所绘之景,如现眼前,使人恍若置身唐朝盛世,感怀唐韵之浩渺。